淡出87《红楼梦》30多年的她 像瑜伽一样在生活
87版《红楼梦》三十年,屏幕里那些就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人始终让观众喜爱,令人难忘也让观众们惦记;有些书中人我们时常可以见到,有些人就此不见,难觅芳踪。尤二姐张明明就是一位让我们心生念念三十年的佳人,她在哪儿?我们在这里推出过一组“不可复制的美丽--尤二姐张明明”的剧照,希望满足广大观众的要求,也希望通过现在发达的网络通讯联系上她,很快得到以前就职于中央歌舞团的著名歌唱家任雁女士的回复,说她可以联系上远在美国的张明明。不久收到任雁女士的消息,说张明明不愿被打扰,但可以加微信联系。这一等就是几个月,终于有天张明明加了微信,问候之后再无回复。时间来到617纪念聚首之前一个月,张明明终于打破静默,满怀感激又满怀歉意解释:不是不想联系,而是她不知道说什么,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好吗?收到她的微信,真是很激动了,看着短短的信息,能够感受到她在认真考虑。尊重她,给她时间。
心里抱着一线希望:希望她可以参加671纪念活动的再聚首。想象过她出现在大会堂舞台上的那一刻,那一刻一定是令人激动和难忘的时刻。
时间来到北京时间6月14日,张明明微信说:我想好了,明天可以(北京时间6月15日上午十点)接受采访。
看来要她参加30年大聚首的愿望不能实现,但张明明能够接受采访,让我们了解她是怎么进入“红楼”剧组、后来的工作和生活怎么样了,已是难得。
当拨通微信语音,听到她的声音,心情非常激动;寒暄之后,我们开始开始对话,彼此之间的陌生感因为诉说着我们已然熟悉的人和事,拘谨和陌生在逐渐消失,一如老朋友在一起回想当年。
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,我们祝福张明明的生活、工作一切顺意,她也表达了不能参加大聚首的遗憾之情;但有了这篇文字,亦没有了遗憾。
30年前的那年初夏。
夜晚的街道或许比往日更加安静。
数不清的人们守着家里或邻居的电视机,把迷恋的目光投向一座虚构的大观园。
只要谈及荧屏上的红楼,1987就是无法绕过的数字。一部戏,留在几代人的梦里,也改变了每位演员的命运。
30年后,百余位87红楼人聚在了京城。
只是依然没有张明明的身影。
遗憾,是因为难忘。
1
她来自一座深受多国文化影响的城市。
出生的时候不足六个月,小得像橱窗里穿着布拉吉的洋娃娃。
没有啼哭,也没有呼吸。
在保温箱里度过几天,才奇迹般地活了下来。
所以母亲说,她是捡来的。
但不是每个母亲都能捡到那么漂亮的娃娃。
伴着孩子们的嬉戏,家乡的空气里总是飘着烤面包的麦香、手风琴的欢快和悠扬。
怀旧的邻家大哥记得她小时的样子:
脚尖有节奏的点在地上,又高高的扬过头顶,勾住颤动的皮筋。
……
邻家大哥还记得相随的童谣:
小皮球,驾脚踢,马莲开花二十一
……
童谣重复着。
她跳着。
慢慢的修长起来,窈窕起来。
就这样跳进了北京舞蹈学院。
跳进了中央歌舞团。
2
生命中往往有着数不清的一闪而过。
多年以后人们才知道,那天的一闪而过是个命定的瞬间。
寻常的身体都有自己寻常的语言。
舞蹈却让身体的语言变成诗,变做歌───
在练功房。在镜子里。在把杆旁。
拔起。上升。
滑行。大跳。
停下了。
在休止符的后面,余韵依然缭绕着。
另外的房间里是另外的景象。
人很多。仿佛歌中唱过的斯卡布罗集市。
她进去,只为取一下自己的饭盒。
就走了。在正午的阳光里。
不知道那是红楼剧组重返舞团招收备选演员,但即便知道,她也同样会躲开。
因为喜欢无拘无束的安静,所以那些过于拥挤和喧闹的地方属于别人。
但她转身的片刻没能逃脱李颉先生的视线───
有人说他看见了羞怯里的妩媚
有人说他看见了倒映着睫毛的眼波
有人说他看见了脱俗的淡然
有人说他看见了还没褪去的练舞之后的光泽
……
李颉先生已在92岁的时候远去了。
他看到的或许更多,却再也无法证实了。
我们知道的只是一身随意的装束。
一双穿旧的舞鞋。
一只有了凹痕的饭盒。
我们还知道她被选中了───
因为一个转瞬即逝的迷人的侧影。
3
1984年的时候,圆明园的废墟只是一片废墟。
从那里,她和32位令人惊艳的姐妹走进了曹雪芹的梦境。她总觉得自己是幸运的,
但所有的幸运都含着太多与幸运无关的聪慧和付出。
一部《石头记》,远远重过圆明园的石头。
捧在手里,压在心上。
洗漱时想着,吃饭时嚼着,休息时念着,睡觉时梦着。
……
听讲,演练。
抚琴,习画。
学大小姐的站姿,仿二小姐的跪态。
不肯忽视一颦,也不愿错过一笑。
……
那是为时三个月的首期培训班,也是三年之后都难以结业的红楼学院。
4
有人说:羞怯是一种高贵。
有人说:羞怯是一低头的温柔。
有人说羞怯是张明明的血型。有人说羞怯是她的星座。
小时候,她总是悄悄的躲在后面,却常有值得羡慕的机遇送到她眼前───
进了武术队,曾为全国冠军的教练相信自己看到了难得的好苗子;
入了花样队,老师想把她培养成冰上芭蕾的新星;
文工团要她,杂技团也要她……
后来,她还是选择了最为心爱的舞蹈。
虽然出身于生活条件十分优越的家庭,从小被视为掌上明珠,但在歌舞团的同事们眼里,她是个沉静谦和的女孩儿,没有半分小公主的骄纵。
谷建芬老师的爱人也在团里,是国家著名的编导,他曾当着众人的面调侃说:
如果哪天张明明和人吵架,第三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。
红楼剧组的学习班结束了,拍摄还没开始。
又是一次偶然,峨嵋厂的导演谢洪先生见到了她。
《月季皇后》就有了女主角。
电视剧播出之后,既引来外界的关注,也引来业内的目光。
每天都有装在麻袋里的信件寄到电视台。
还有谢晋等导演的片约。
因为早前红楼的承诺,她放弃了。
《月季皇后》也不再听她提及。
尽管时隔多年,网络世界里却还听得到这样的感叹:
那女主角美得让人心悸。
5
最初,张明明是作为李颉先生心目中的鸳鸯进入剧组的,但和许多姐妹一样,她也体验过不同的角色。
先是麝月。
排演的片段很简单───
她独自在房里玩牌,宝玉进来问:怎么不去一起玩儿呢?
麝月歪着头瞟他一眼说:没钱呢。
因为那样子又俏皮又可爱,此后剧组的姐妹遇到她,常会歪着头学一句“没钱呢”。
她饰麝月的上妆照也很迷人,后来还出了明信片。
演活了麝月的张明明,又排了“鸳鸯抗婚”的片段,同样显出了天赋和灵气。
最终,导演组的选择是由她饰演尤二姐。
《红楼梦》里,尤二姐的笔墨不多,却妩媚至极,又浸满了曹雪芹半世的哀伤。
都说张明明的眼波里也是那样的妩媚和哀伤。
她不是尤二姐。尤二姐只是她塑造的角色。
因为演得传神,就仿佛融在了一起。
二姐的妩媚里本也没有哀伤。哀伤源于失身贾府的悔恨。
但婚姻没能带来快乐,自责没能洗刷耻辱,甚至腹中的胎儿也难逃毒手。
在命运类似的妹妹之后,她也吞金自尽了。
一个走得刚烈,一个去得凄楚。
却同样的决绝。
二姐活得屈辱,但死得干净。
她有错,谁没错?
除了贾府门前的一对石头狮子,又有哪个人可以指责她呢?
所有这些,都在张明明的戏里,而且淋漓尽致───
甚至手中的针线也让你觉得串着泪珠,柔弱的背影都透着无奈。
……
王扶林导演曾对张明明说:
看过《月季皇后》,也看过你主演的其他的影视作品,但尤二姐是最好的。
她的演绎的确是经得起反复品味的───
带着绝望向平儿倾诉的时候,止不住的泪水流着没有尽头的哀怨;
追忆三姐的时候,空洞的眼神就像快要熄灭的蜡烛;
病榻上与贾琏私语的时候,泪水也淌得细弱无力;
去意已决的时候,清泪汪在眼里,仿佛再不肯流到浑浊的世上……
李颉先生的鉴赏力是毋庸置疑的:
最初那个迷人的侧影里果然藏了太多的内涵。
6
红楼梦是个魔咒,把演员的一生都困在了里面。
人们这样感叹的时候,张明明早已飞往异国他乡了。
导演们意外,朋友们意外,观众们意外。
所有人都很想知道原因,但也知道不是任何事情都有确定的答案。
在大洋的那边,她从ABC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最初的艰辛是猜得出的。
都过去了。
主修的专业是计算机科学。
边读书,边工作。
怀着孩子。
从大二起,成绩已是全A了。
现在,当年的尤二姐做了美国IT行业的高级软件工程师───
你觉得两者之间就像无法连接的梦境,她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。
只在提到儿子的时候,才会罕见地露出一点骄傲的样子:
今年18岁了,大一。
从小学到高中读的都是国内所说的天才班,修习数学比同龄人高出两级;获得过很多的奖章和奖牌,始终是全A的成绩。
儿子是个学霸,是张明明的骄傲。
谈到过去,她总是感念往日那些帮助过她的人───
出生时把她放在保温箱里悉心照料的护士。
选她进入红楼剧组、身为表演指导的李颉先生。
饰演邢夫人的夏明辉老师。
……
从小带她的保姆,更是被当作第二位妈妈。
保姆因故离开后,很长的日子里,她都守望着窗外等她回来。
……
讲完了,就弯起没有哀愁的眼睛微笑。
其实心柔,眼波才柔。
7
虽然有着脱俗的美丽,可她从不喜欢照相。
尽管费解,却是真的。
在美国也时常有人认出她。面对询问,她总是微笑着摇头。
有执着的仰慕者到她常去的店里守着,她就再也不去那家店了。
她希望生活在公众的视线之外。
当年,剧组的一位老师曾经问她:可以为《红楼梦》放弃舞蹈吗?
她说可以。
但“可以”的只是舞台、追灯和舞团。
让舞蹈离开自己的血液和身体,其实,她无法想象。
每年,全美相关专业的软件工程师都要举办大型的学术交流。
闭幕式的舞会上,她是独特的风景。
没有预先的编排,没有选定的音乐,没有刻意的服饰。
只有一缕轻盈,在内心吹出的和风里飘舞。
她的衣橱里有很多很多的长裙。
淡雅的。
舒展的。
轻盈的。
……
她总是随意的拢起头发,穿着长裙走过四季和不同的街区。
她也喜欢瑜伽。
因为瑜伽就像她和她的生活,不去打扰谁,也不被谁打扰。
安静到没有了声音,简单到失去了重量,就雪花似的飘舞起来。
又在阳光下融为一滴水珠,落回到清澈的水里。